演员马特·弗雷泽。图源:This is Not Television
研究表明,与健全人相比,残疾人较难找到长期伴侣或结婚,尽管这主要取决于残疾的类型。2014年的一项报纸民意调查曾询问英国人是否与残疾人发生过性关系,44%的人表示「没有,我不会那样做」。
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消除社会主流对残疾人性行为的负面印象呢?几十年来,残疾人和盟友们一直在奔走呼吁。虽然这并不容易,但改变正在发生,不过新的争议也随之而来。
如果性是一种权利,那么残疾人士呢?
图源:Sofie Middernacht and Maarten Alexander 压制史
数百年来,残疾人的性生活一直处于被压制、利用,乃至被破坏的状态。人们不太相信他们能有性事,且认为他们的性行为不同于健全人。
汤姆·莎士比亚(Tom Shakespeare)博士是一位残疾的学者,大约20年前,他撰写了《残疾人的性政治》。此文仍是该领域中为数不多的循证研究之一。他说:「我认为,在人们眼中,残疾人的性生活要么是空白的——即认为残疾人没有性生活——要么是反常和纵欲的。」
莎士比亚辨识出的主流社会态度,从古典时代开始,就已成为贯穿神话与文学的线索。残疾角色及其性事在传说和古文中频频出现,但通常都被赋予了强有力的负面隐喻。
想想有关赫菲斯托斯(Hephaestus,注:古希腊神话中的火神、砌石之神、雕刻艺术之神、铁匠之神,是宙斯和赫拉的儿子)的神话吧!他生来「脚部肌肉萎缩」,因而被母亲从奥林匹斯山赶了出去。后来他娶了阿芙罗狄蒂(Aphrodite,注:古希腊神话中的性爱女神),但女神却认为丈夫的残疾使他丧失了男子气概,因而对他不忠,赫菲斯托斯被戴了绿帽子,受尽蔑视。劳伦斯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也有类似的故事情节:查泰莱夫人的丈夫是个「跛子」,因而她与看守人私通,以满足自己的肉欲。 当残疾的男人因身体缺陷丧失了性能力,且其性伴侣向他人寻求抚慰时,性伴侣的行为被称作「查泰莱综合症」(Chatterley Syndrome)。
图源:Sofie Middernacht and Maarten Alexander 残疾人运动的诞生
20世纪60年代中晚期,始于美国的残疾人运动首次向歧视残疾人的观点宣战。首批残疾的美国退伍老兵开始陆续从越南战场返回,他们迫切需要包容。在这场新民权斗争中,学生也是主力。
爱德华·罗伯茨(Ed Roberts)是首位被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录取的重度残障学生。20世纪60年代早期,他和其他残疾学生组建了「轮转四人组」(The Rolling Quads)团体,提议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成为第一所真正接纳残疾人的大学。自此,英国的残疾人活动分子们开始寄希望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及更多美国民众,能支持民权斗争,支持人们获得独立生活的权利。
「触感之家」创始人瑞琪儿·沃顿(右)。图源:Dream Newz Blog
在全世界,还有很多像欧文斯这样帮助残疾人满足性需求的人。澳大利亚的性工作者瑞琪儿·沃顿(Rachel Wotton)是「触感之家」(Touching Base)的创始人之一,自2000年以来,该慈善机构一直致力于帮助残疾人寻找性工作者。此后,加拿大和新西兰也出现了类似的计划。
沃顿竭力维护性产业及该产业在服务残疾人方面发挥的作用:「对某些残疾人而言,他们只能傻傻等着人们开口表示『我想和脑瘫患者约会』——你可以看看我的某些客户,他们很难拥有性伴侣……但如果他们选择来见我,这个问题就可以解决了。社会也应当有所转变,残疾人应当和健全人一样享有同等的权利。这又不是孤注一掷的事情。」 在许可性交易的国家(如荷兰、德国、丹麦和瑞士),人们对向残疾人提供性服务一事持开放的态度。在荷兰和丹麦,社工不仅会询问残疾人是否需要性方面的支持,甚至还会提供一定额度的资金,以便让性辅助师或性工作者上门服务。荷兰的妮娜·德·弗里斯(Nina de Vries)是在欧洲开创「性辅助师」服务模式的先锋人物。有次在波茨坦的家中接受Skype采访时,她讲了20世纪90年代时,残疾人是如何开始要求她提供色情按摩的事(她不卖身,也不做口部接触)。随着业务的扩大,媒体及各类会议都会邀请德·弗里斯向人们讲述她的工作。 2003年,瑞士慈善机构Pro Infirmis邀请她帮助苏黎世建立更加正规的「性辅助师」网站时,招致了宗教团体和某些残疾人的强烈反对。该慈善机构不得不取消了计划,但另一家组织目前正在瑞士提供类似的服务,法国也有类似的组织。自2008年起,日本一家名为「素手」(White Hands)的机构一直在为残疾人提供具有临床性质的手部服务。
如果性是一种权利,那么残疾人士呢?
非营利组织「素手」创始人阪爪真吾(Shingo Sakatsume)。图源:The Japan Times
德·弗里斯目前在为智力障碍和失智患者提供服务,但她坦言自己在个人能力和交流方面有所顾虑。「我为不能进行言语交流的人提供服务,但他们能够用肢体、声音或面部表情清楚表达『是』或『否』。」当她认为客人不能清楚表明期待什么样的服务时,她也会拒绝提供服务。
在澳大利亚,触感之家与智力障碍和残疾人组织在共同制定一致的指导方针。沃顿表示:「目前有很多人在探讨如何达成一致。就失智症而言,我们也在研究他们过去的行为习惯,及丧失能力的那个时间点。」
「我们进行了很多开诚布公的讨论,关于每个人自愿同意的内容。我们的责任是理解人们的交流,不管交流的媒介是文字、图片,还是辅助适应装置。」
如果性是一种权利,那么残疾人士呢?
图源:Sofie Middernacht and Maarten Alexander 「我们的事,我们必须参与」
为获得所谓性公民身份而展开的斗争并不只局限于残疾人权利运动。发起运动的人已证实,在特定国家,性少数群体会被边缘化,他们无法享受平等,甚至还会被当成罪犯。活动家们希望性权利成为残疾人的基本权利,然而,如何保障该权利仍处于争论之中。
或许,令人吃惊的是,尽管伦理学家们探究过残疾人买春的问题,但我们似乎仍不太了解性公民身份,对它在医学伦理刊物中引发出的广泛问题也知之甚少。 有些人认为,某些残疾人只能以买春的方式享受性,所以他们不应因嫖娼而受罚——国家甚至应该替他们付买春的费用。而其他人则声称,性需求实际上并不是一种权利,有志愿团体帮他们满足需要就足够了。在研究卖淫的潜在危害时,某位伦理学家认为,在准许性「权利」的背后或许存在着一种狭隘的利益。
残疾人对此又有何看法呢?借用残疾活动家创造的口号来说就是:「我们的事,我们必须参与」。
某些残疾人认为,国家应该允许无法自主获得性伴侣的人寻求性援助服务,甚至还应该替他们买单。也有人呼吁推行其他的援助方式,如开展同类互助主题活动——帮助残疾人重获自信。更广泛的共识是,应该让残疾人多接触性教育。残疾人也希望撕掉性无能的负面标签。 2005年,《残疾人时刊》(Disability Now)发现,37.6 %的残疾男性和16%的残疾女性会考虑买春——尽管比例不大,但仍高于普通人群。不过,某些杰出的英美残疾活动家并不喜欢「以钱买性」的想法。
谢菲尔德大学的残疾社会学家克斯蒂·利迪亚德(Kirsty Liddiard)博士最近采访了一群买春的残疾男人。他们买春的理由包括:获得性技巧和经验、活跃身体、积累与男性朋友聊天的谈资、获得独立感。她总结道,这些理由「远远超出了『男性——特别是残疾男性——需要性』的范围。男人通常把将性和亲密关系联系在一起,因而会产生不满足感,进而渴望得到更多。」
如果性是一种权利,那么残疾人士呢?
图源:Sofie Middernacht and Maarten Alexander
尽管她认为卖春合法化能让女性性工作者更加安全,但她也表示:「人们之所以关注性服务,是因为我们生活在男权文化中,在这种环境下,社会会助长男性的欲求。我的研究显示,和无法坦言性需求的年轻残疾女性相比,残疾男人可以更老道、更自由地讨论性事。」
美国的残疾人维权者埃里克斯·吉尼斯(Alex Ghenis)此前是约会和亲密关系专栏作家,他反对性服务合法化:「颁布法案会让性商品化。整个社会会因此认为,既然男人可以享受性了,那就没必要进行更广泛的社会变革了——妓院已经让他们享受到了性,我们就无需改变针对徘徊于社会之外的残疾人的态度了。」
吉尼斯补充道:「这是对我们的同情和溺爱,我们似乎只需要有所慰藉……整个社会不需要为我们而改变。」
深受朋克和哥特文化影响的电视主持人、音乐家米克·斯卡利特(Mik Scarlet)是英国残疾人组织「英国变强(Enhance the UK)」里的『知音大叔』。该组织运营了「爱之屋」网站,专门为残疾人提供性和亲密关系方面的咨询。「设想一下,」他说道,「作为一个在卢顿长大的残疾人,我现在终于可以合法买春了,这显然是我破处的唯一机会。」
「但我与性的关系立刻就扭曲了,这意味着以后我遇到的人都会说,『他是残疾人,他肯定嫖过;我可不想和嫖过的人上床。』因为你买过春,于是你强化了这个事实。」
「我们正在强化这一观点:过于丑陋、残疾程度太重,以至于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性生活的的人只能嫖。可我们有什么权利压迫女性,让她们成为商品呢?难道因为我们身患残疾就可以牺牲她们?我希望活在一个能将我视为正常性伴侣的世界中。」
无论初衷多么美好,他仍担忧某些残疾人是否有能力认可并接受性服务:「如果有人因严重残疾而无法表示认可——这种情况非常普遍——那我们还是无能为力。」
「你要保护人们。不管你喜欢与否,性并不是他们拥有的权利。很多人健全人也没有性。性不是一种权利。」 更广泛的问题
主流媒体围绕性和残疾人的争论反映了医学伦理学家的观点,他们旨在研究残疾人是否有「权利」买春。但这一问题只是冰山一角。
残疾人学者和活动家们探讨的领域更为广泛,其中包括围绕心智能力展开的知情权探讨、针对残疾人的强制绝育、残疾人在疗养机构中享受性并免遭性侵的权利,以及男/女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残疾人应该拥有的权利。
居·戈斯林博士(Dr. Ju Gosling)是维护残疾人权利的活动家,也是《异常:英国人的身体为何焦躁不安及解决指南》一书的作者,这本书揭示了治疗「异常」身体的方法。她说:「大部分女性都希望建立亲密关系,残疾人也不例外。」她担心有人会阻碍有智力障碍的女性寻求性关系,她们太容易被人利用了。
居·戈斯林还致力于维护性少数群体的权利。她估计,三分之一的LGBT 人士都有残疾。她表示,残疾的LGBT人士面临的障碍与健全的LGBT人士极为不同——尤其是当他们需要私人助手或看护帮助时,其中某些人不仅不赞同他们的性取向,甚至还会试图控制他们。
她举了一个例子:有智力障碍的异性恋情侣可以留宿安置房,而同性恋或跨性别情侣不行。以后,他们可能会进入护理院,在那里,他们的性行为会遭人嫌弃。她说道:「人们有权利做自己,他们不应该被迫隐藏他们的爱。」
如果性是一种权利,那么残疾人士呢?
图源:Sofie Middernacht and Maarten Alexander 前行之路
米克·斯卡利特年少时损坏了脊柱,和很多类似的青少年一样,他曾以为自己失去了性能力。但结识了拉拉朋友们后,他很快就释然了。几年后,他遇到了戴安·华莱士(Diane Wallace),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20多年。